看著傑克圓潤地消失在天際, 安斯艾爾臉上的不悅慢慢改變, 最後定格在哭笑不得上。

“你……”他想說好友以後別這麽沖動, 糾結了一下，他說, “謝謝啦。”

在傑克說出最後一句話的時候，安斯艾爾對傑克的處置想法已然全盤改變——

作為“被宣戰者”，他怎麽能不沖動一下？不然對不起傑克的豪言壯語啊。

只是要沖動也該他沖動才對。

真正動手的歐尼斯特無所謂地攤手：“找護衛隊舉報效率太低，直接從這裏把他丟出去就好, 反正學校的防護罩不防裏面。”

安斯艾爾本能的認為歐尼斯特嘴裏的“不防裏面”，指的是“不會阻止裏面的人出去”，而不是“裏面的人通過防護罩時不會受傷”。

歐尼斯特倏地一笑：“就算完不動手, 艾爾你也會出手吧。”

安斯艾爾抿了抿唇，片刻後，他一本正經地說：“有人造謠女王陛下的家族, 作為奧維格的公民, 應當主動消除謠言。”

消除謠言的最好的辦法是什麽？當然是警告造謠者, 讓他們不再、不能傳播謠言啦（大誤）~

尤其造謠者目前只有一個, 解決造謠者簡直不要太容易（…）。

當時安斯艾爾還想呢，學校附近哪兒比較方便扔“垃圾”，只不過在他出手之前，好友已經先他一步搞定。

好友和他的腦回路很多時候都在同一條水平線上, 這一點令安斯艾爾心情舒暢。

這樣做唯一需要擔心的, 只有學校事後的調查。

太多師生看見人影消失的這一幕了。

不過無所謂, 無論是他扔的, 還是歐尼斯特扔的，只會有一種結果。

安斯艾爾自信十足。

“走咯，不能讓這麽個人毀了我們的好心情。”他招呼歐尼斯特，眼底的滿是和善的情緒。

又逛了一圈回到宿舍，感受到心心念念的傳信鏡有了回應，他臉上又掛上和善的笑容。

安斯艾爾拿起鏡子，仔細閱讀女王陛下的回信，幾秒後，他瞳孔驟縮，驚得倒吸一口涼氣，差點兒沒拿穩把鏡子摔了。

“陛下——！！！”

·

傑克的生意攤子不小，不然也不會被克列斯學校選為食材供應商之一。

要知道 ，有了“大陸頂級學校克列斯青睞”的名頭，就有了大部分奧維格人的信任，何愁生意不好做？

所以克列斯在選擇供應商的時候，花了很多心思。

傑克能擠進供應商隊伍，已經從側面證明了他的生意水平。他特意每次親自給克列斯供貨，一方面是為了方便和他上頭的人聯系，另一方面，也是只有表現出足夠的敬意，他和克列斯的長期供應才能更穩定。

一日前的深夜。

傑克剛談完一筆生意，帶著渾身的酒氣回到家中，不意外地發現妻子詹妮弗在客廳裏等他。

“有什麽發現？”

他的語氣很淡，但也很尊重。

傑克能把生意發展到現在的程度，詹妮弗在其中出力不少。

比他那個不爭氣的弟弟好上無數倍。

想到比他小了二十歲的同父異母弟弟傑瑞，傑克滿眼不耐。

傑瑞小的時候，傑克獨自在外闖蕩，等傑瑞大了，他倆的父親逝世，傑克已經掙下足夠的資本，但面對這樣一個不堪重用的弟弟，傑克半點兒不願意他摻和，更別提過來分一杯羹。

所以傑瑞成年後在傑克家裏住了一個月，就自己跑出去打工養活自己 。

傑瑞很識趣，傑克依舊不喜歡他，除了逢年過節施舍一點兒東西，傑克根本不想見他。

哪怕知道傑瑞就在他的合作夥伴博斯的店裏當小工。

兩兄弟的疏離到極點的關系，在近幾天徹底打破。

博斯以傑瑞的名義找了傑克一回，又鬼鬼祟祟地再次找上他，許下豐厚利潤，讓他去和一個學生談生意。

和一個學生談生意？還要他親自去？傑克滿心荒謬。

博斯說得含糊，重點強調事情做成了有更大的利益，傑克一邊答應，一邊私下裏調查博斯和那個學生艾爾·希林的交集。

他們是合作夥伴，也僅僅是合作夥伴。

傑克查來查去，看著手裏薄薄的一疊資料苦思冥想，還是妻子詹妮弗提醒他，希林去博斯店裏的目的，要麽是去買牲畜，要麽是去買牲畜的飼料，可以從這兩者下手。

傑克豁然開朗，往這個方面調查，同時，詹妮弗也主動貼心地幫他——幫他和傑瑞聯系，看能不能靠傑瑞的關系了解到更多的內幕。

丈夫為妻子的體貼感動得無以覆加，當即又給妻子發了一筆零用錢，並告訴妻子，這次行動的開銷他報賬。

詹妮弗不負傑克厚望，成功帶回消息。

“博斯防傑瑞防得緊，我想盡辦法也只打聽出一點細枝末節。”

詹妮弗五官柔和，配上一身無害的嫻雅的氣質，整個人如同畫裏走出來的最嫻靜不過的貴族女子，“希林同學拿了一些草料給博斯看，博斯認為，那草料有清心寧神的作用。”

傑克滿肚子懷疑：“只不過是有點鎮定作用的草，博斯會花那麽大力氣得到它？”

面對丈夫的質疑，詹妮弗熟稔地安撫道：“博斯如此重視，我只能探聽到最不起眼的一點消息。”

傑克一想也是。

詹妮弗聲音溫柔：“不過從這一點細節，已經可以做出推測。”

傑克立刻收斂好表情，認真聽妻子說話。

“只一點鎮定作用的草料，博斯肯定不會太在意，更遑論這樣渴求。鎮定、清心寧神，從價值高的方面看，再擴大它的作用，猜測一下，那是不是意味著，它的作用範圍極廣、效用極高？”

“比如說，令很多探險職業者頭疼的性情暴躁嗜血的植物，是不是可以用這種草料，使它陷入沈睡進而失去攻擊性？”

詹妮弗娓娓的音調在客廳裏回蕩，傑克的心臟隨著詹妮弗的聲音不斷加快震動速度，越來越快。那“砰砰”的的一聲聲，仿佛快突破人體的血肉，想盡情在空氣中展現它的狂喜。

“……下金蛋的母雞。”傑克連平時的拿腔作調都忘了保持，大白話裏是無法掩蓋的激動，“只要那個學生開口，只要他說出草料的產地，那麽我就將擁有一只……”

突然，他住口，眼神陰沈下來。

草料不是他發現的，艾爾·希林更不是他先接觸的，他之前還答應做博斯和艾爾·希林之間的橋梁。

他無法一個人掌控會下金蛋的母雞。

那是板上釘釘的會被所有職業者爭搶的必備品，是取之不竭的、源源不斷的、暴利的母雞。

有那麽一瞬間，傑克動過撕毀和博斯契約的想法，下一刻又被他死死按住。

動一個博斯，準備周全不是不可以，但博斯背後的人……如果讓那位和博斯背後的人……不行，女王還在位，這裏更是王室關註的地區，他們不能在不驚動女王、王族勢力的情形下，把這件事平平穩穩地壓下去。

他不能和博斯撕破臉。

詹妮弗好像沒看到丈夫陰沈的臉色，語氣依舊溫柔：“是的，先生，恭喜您生財有道。”

傑克因為激動而充血的眼球定定地看著他妻子，半晌：“你說得對。”

有道有道，怎麽做生意，怎麽在不能丟下生意夥伴的情況下占據最好的位置、獲得最大的利潤，可不有的是道路、方法麽？

“我明天去找那個學生。”

傑克努力回憶對艾爾·希林的映像，拼命在腦子裏想辦法如何說服後者，並簽訂占優勢的契約。

詹妮弗笑吟吟地給傑克倒了一杯醒酒湯。

·

他親媽在驢他，他親媽沒在驢他。

克列斯學生宿舍裏，安斯艾爾把剩下的飼料一股腦鋪在房間的地上，一根根地數，同時在腦子裏反覆交替上面的兩句話。

——普通人想不開拿著花揪花瓣糾結，安斯艾爾數驢子飼料糾結。

昏頭昏腦地數完，安斯艾爾望著一地飼料發了一會兒呆，後知後覺地發現他選擇性遺忘了數出來的結果。

煩惱地敲了兩下腦殼，他站起來想去裏面把傳信鏡拿出來，再看看女王陛下給他的“信”。

雖然他看了十二遍，但他之前肯定都看錯了，這一回他腦子才清醒過來！

一個沒留神，安斯艾爾一腳踩上一把飼料。

“……”

他沈默了一會兒，不知道自己該擺出心疼的表情還是和以前一樣，完全不在意地跨過去。

以前：驢子的飼料啊，不小心踩了就踩了，沒什麽大不了。唔，為了驢子的身體安全，入口的食物還是幹凈一點比較好，轉頭用水（魔法）洗一洗。

現在：這是大陸珍惜、罕見、效用特殊的草料，他得輕拿輕放，小心保存……

安斯艾爾想不下去了。

真不是他不把珍惜物品、不把錢當回事，是他真的不知道啊！

他之前真的只把這堆草當飼料，還是特別聽話特別乖的驢子的飼料！他這一路就沒小心對待過它！

最多放在專門的儲備空間裏，驢子什麽時候餓了他什麽時候隨手拿一把餵，完全沒有考慮過，一個珍惜、珍貴、特別的植物應有的待遇是怎樣。

而且，在他看過驢子津津有味地吃飼料……吃草料的畫面後，要他怎麽想象拿這飼料當寶的其他人？

一群吃得（？）還沒驢子好、稀罕驢子口糧的職業者？

安斯艾爾拒絕想象。

更讓他疑惑的是，女王知道這草料的珍貴，勒森的人知道嗎？知道了還把珍貴的草料當飼料給牲畜吃？那他們是有多大的心和多揮金如土的性子？就算這草在勒森不少見，勒森人可以把它賣給其他職業者賺錢啊。

如果不知道……那將來有一天他們會心痛到死？

或者破罐子破摔繼續食用（…）它？只是食用的對象換一個，換成鎮民自己？

畢竟，是能無副作用、大幅提升職業者晉升成功率的飼……草。

安斯艾爾不確定地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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